In The Era of Transformation

 

(原文刊於 Harper’s Bazaar Art HK 2016 年 9 號)

在新 Tate Modern 的開幕當天,策展人 Andrea Lissoni 在訪問中不斷強調變換性(transformative)是廿一世紀當代博物館必具的特質。藝術既具歷史性,也能佇站在快速流逝的數碼世界中。藝術的表現是多面性,於同環境中也能引起共鳴。Tate Modern Switch House以原始水泥的灰色為主,保留了這座前身為發電廠的工業特色,而灰色更是黑白之間顏色,象徵不受框架的約束。因此廿一世紀博物館不只在科技應用上的發展,而是一種多變的可能性。

 

「新建成的部份是灰色,水泥的原色被完全保留。灰在黑與白之間。白立方(white cube)是藝術展覽最常見的空間,而黑盒 (black box)需要影像投射其中,灰色是在兩者之間,就像 Tate Modern 這個新空間是具變換性,不受限制,把分隔的事物連接起來。Tate Modern 是一座當代博物館,但在 Switch House 內,也會展示六十年代或之前被視為現代藝術(modern art)的作品。」新大樓 - Switch House 本身就是一種從舊到新的變換。 樓高十層Switch House 仍然是由設計原有大樓 Boiler House 的建築師事務所Herzog & de Meuron操刀。在 2000 年開幕的 Boiler House 本是發電廠,設計的概念就是將發電廠原有的特質表現出來,再結合藝術,Tate Modern 的長煙囪外觀從此成為倫敦南岸的標誌 。新建的Switch House 是在原有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多樣性。新舊大樓連接,參觀人士從原有的 Turbine Hall 便能走進新大樓的 The Tank地庫層。

 

The Tank 是原有發電廠的儲油庫,新大樓便是興建在這個借日儲油庫之上。The Tank包括兩個流動影像、錄像裝置、參予及介入式的藝術及現場藝術(live art)的空間,而廿一世紀博物館的概念就是從這個空間開始。「觀眾進入 Tate Modern 首先踏足的就是 Turbine Hall, 而 The Tank 跟 Turbine Hall 連接形成一個類似廣場的公共空間,主要是表演藝術及流動影像場地,這空間具親密性,能夠讓觀眾投入並參予在藝術當中。例如在其中一個 Tank Room 在展出 了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的幾組錄像,我們在房中鋪了地毯更放了枕頭及墊子,讓觀眾可以坐著甚至躺下來欣賞作品,觀眾的經驗成為這個空間的一部份,不同的觀眾有不一樣的體會。廿一世紀博物館就是能讓觀眾成為藝術論述的一部份。」

 

Primitive (2009) 是泰國電影導演及藝術家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一共九組作品的錄影裝置。九部電影都是在泰國北部邊境小鎮 Nabua ,關於那裡的鬼故事 。Nabua 在歷史上民族衝突發生之地,那裡又流傳著這樣的故事:寡婦的鬼魂在鎮上引誘男性。在 Weerasethakul 的影片中,小鎮變成被引誘的其中一名男子,他是共產農民的後代,這個變換將記憶與新時代交織在一塊稻米田上。「Weerasethakul他在泰國出生現居紐約,但對家鄉仍非常關注,尤那裡的社群,Primitive 除了是關於泰北小鎮的故事外,當中包括了藝術上的當代性,若細心留意,在作品中會發現 Weerasethakul 受著Andy Warhol的影響。這就是我一直強調藝術的多重性及變換性。」在The Tank 除了錄像裝置,還有live art,跟表演藝術相似,但 live art 在演出這個層面上還有更深的意義。

 

Tarek Atoui 的 The Reverse ,Atoui 在柏林附近達萊姆的一座博物館的儲物室內,發現了好幾件古老的樂器,於是聯同兩個作曲家創作了以即興為主調的樂曲,以古老樂器演奏並做了聲音記錄。後來 Atoui 更複製了古老樂器,樂器成為了藝術品,他們的演出便是聲音雕塑,每次的演出更會製成為檔案記錄。歷史便在這個多層次的創作中被重新演譯。「無論在過往或者是新世紀,我們最關注的都是歷史,這裡的作品都具歷史性。不是說它們都是硬生生地談歷史或者是反思歷史,但這些作品都是帶著歷史精神。Atuoi的作品是聲音藝術、是表演也是樂器的保存。是一次對藝術、歷史與人類關係再演練。其實,在有形無形當中,人類都跟過去相連著。」

 

新 Tate Modern 的策展方向,有別於原有 Boiler House 以藝術家或者藝術史時序為原則,而是以藝術的表演手法為框架。地庫層的 The Tank 是表演及錄像,然後是建築及物像(Object)、演出及參予式藝術(主要包括裝置與雕塑)、Living Cities及 Artist Room: Louise Bougeois。當中最有趣以城市作為類別,展示了黎巴嫩藝術家Marwan Rechmaoui 的 Beirut Caoutchouc - 一張大型黑膠貝魯特地圖。芬蘭攝影師Sirkka-Liisa Konttinen 的 Byker 1961- 89,是她自 1969 年開始,見證了在英格蘭北部紐卡素中的小城市 Byker ,如何在被都市化吞噬。

「要談歷史性,城市是最好的比喻。在歷史當中的變換性、互動及不穩定性,在城市中也有相似的特質。在當代藝術進程中,巴黎、紐約、倫敦及莫斯科等城市已經獲得足夠的關注,新世紀會看見城市如曼谷、墨西哥城、委內瑞拉及里約熱內盧展現出當代性。在演出及參予式藝術部份中,展出巴西藝術家Hélio Oiticica 的 Tropicália, Penetrables PN2 ‘Purity is a Myth’ and PN3 ‘Imagetical’ 。」作品是巴西貧民區的微縮版,裝置中包含了由巴西運來的植物、泥土及鸚鵡,在博物館內重塑熱帶感覺。Oiticica 指觀眾可以入侵作品,入侵的意思就是物理性的進入,這種入侵也是藝術家控訴巴西的當代性被歐洲式演譯所騎劫。」

 

一座當代博物館會改變一個城市的空間及歷史,因此新興城市都趕忙著興建該城的當代美術館。Tate 主席 Nicholas Serota 在開幕致辭上說他們要建的不是一座地標式的建築,而是建一座能真正連系社區、觀眾的博物館。關於社區跟博物館的關係,跟新 Tate Modern 差不多同時間重開的三藩市現代藝術館跟周邊社區互動,是從反感到驕傲。 2013 年閉館配合新翼的興建工程,新三藩市現代藝術剛於五月重開。新大樓由挪威建築事務所Snøhetta 設計,靈感來自灣區的海與霧,新大樓的面積是紅磚舊大樓的三倍,兩幢建築相通。舊大樓在三十年代興建時,區內居民反對聲音非常強烈。但廿一世紀新大樓成為了美國最大的現代藝術館,比紐約的當代美術館還要大,令這個西岸城市的居民引以自豪。

 

跟新Tate Modern相似,三藩市現代藝術館的地面層是敞大的公共空間,擺放了 Richard Serra 的大型雕塑。美國藝術家如Jackson Pollock、Agnes Martin、Jasper Johns 及Ellsworth Kelly是新館的焦點,大部份的展品都是美國已故商人亦是Gap 的創辦人Donald Fisher 的收藏。被形容是新三藩市現代藝術館寶藏的卻是攝影藝術的收藏,館內的Pritzker Center for Photography 展出 一萬七千多幅攝影作品, 。Michael Jang 的 Golden Gate Bridge Fiftieth Anniversary(1987)、Imogen Cunningham 的Mills College Amphitheatre(1920)、Timothy H O’Sullivan 的 Cañon de Chelle (1870-1874)、Stephen Shore 的 Market Street, 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1974)等作品,是美國最大的攝影檔案,萬多幅的作品拼湊成美國西岸的歷史。也是藝術史上大少見大規模式將攝影與傳統的 fine art在博物館內並列。

當我們談廿一世紀博物館時,總會想起新媒體藝術,或者是科技如何提升在觀眾參觀時欣賞程度。Tate Modern 及新三藩市現代藝術館寶藏卻著眼在藝術當中的變換性 (transformative)和歷史精神,眼光及野視說明了它們為何是世界級的博物館。

Doing Time 謝德慶用畢生去「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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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Year Performance 1981 – 1982, Teching Hsieh,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Sean Kelly Gallery, New York)

(原文刊於 Harper’s Bazaar Art Hong Kong 三月號)

紐約比香港慢十三小時。視像訪問身在紐約的行為藝術家謝德慶,在相距十三小時的同一當下,彷彿是一場在過去與現在重疊時空中的對話,我們談了關於時間的種種。謝德慶用了幾乎整個人生跟時間對峙,為的只是「做時間」。

以身體作為媒介

行為藝術跟社會環環相扣。以表演形式,藝術家運用身體去挑戰傳統的表現手法及社會生活的邊界。德國藝術家 Joseph Beuys 於1965年在一間畫廊中,為死去的兔屬導賞其展覽,那是這位行為藝術大師的首個作品 -《How to Explain Pictures to a Dead Hare》。應邀參觀展覽的嘉賓在抵達畫廊時,發現大門上鎖,卻看見 Beuys 坐在畫廊的櫥窗中,全身塗滿蜜糖及金泊,手抱兔屬屍體。然後他慢慢地站起,緩緩蹓躂展覽中,彷似向懷中已死的兔屬導賞其展覽。Beuys 是六、七十年代 Fluxus 運動的成員。Fluxus 運動以音樂家 John Cage 為先導,成員來自不同界別,核心人物除了 Beuys 之外,還有觀念藝術先驅 Marcel Dumchap 及錄像藝術之父白南準。他們宣稱要打破創作及藝術不同的範疇界限;創造不只於藝術史的歷史;反對為特權階級而設的所謂高尚藝術;讓觀眾參予成為創作的一部份。60、70年代西方社會在政治、文化及經濟各方面正經歷翻天覆地脫變。改變不是一刻,是一種前後參照的對比,裡頭包含著時間的演進,而科技的令改變能以錄像的形式記錄下來。在此等社會及科技因素的助燃下,著重於捕足一刻的傳統藝術表手法,例如繪畫雕塑等,已經不能滿足這群前衛的藝術家。他們都以抗爭性的行為,多以身體作為媒介,有些更加以錄像配合,去顛覆既有的概念,解放被牢固的思想。

台灣行為藝術先鋒

80年代,意即解嚴前後的藝術發展,一方面標誌著台灣藝術對於社會政治文化各方面的開展,另一方面則是連結今天台灣當代藝術的重要緣起,因此,以這個歷史性時間點作為起點是深具意義的:威權體制的結束、全球化經濟結構取代冷戰結構、以及文化的後現代主義等等。

時間的演進 (duration) 以及身體作為媒介,去挑戰生活、社會及藝術邊界就是行為藝術的核心。1974 年一名來自台灣的藝術家,在一艘開往美國的輪船上當船員,當船進入美國費城附近的德拉瓦河,他跳船然後游到曼克頓上岸,跳船的那一刻成就了他一整個人生的藝術。「我的藝術不是一件,是一生的」謝德慶不只一次在訪問中強調。在到美國前,謝德慶已經嘗試不同的行為創作。1973的《跳樓》,他從位於台北溫州街二樓的公寓一躍而下,並摔傷腳踝。這種以身體去挑戰物理及生物邊界的藝術手法,完全超越了傳統藝術在表現性的局限。60、70年代的台灣社會風氣仍然保守,後國共內戰的緊張氣氛、「保釣運動」高漲,以及跟美國斷交等等事件,為後來嶄露頭角的台灣行為行藝家(如陳界仁、李銘盛、李明維)蘊釀了基礎。遠在彼岸的謝德慶成為了華人行為藝術界的先鋒人物。80年代解放前後的台灣,有不少抗爭式、介入式的行為作品出現以批判社會狀況。直至近年,台灣的新一代的行為藝術家較為關注自身與環境的關係。台灣行為藝術從70年代以來,都是零星在不同的場域進行,或者多被視為表演藝術的分支,予人不太主流的感覺。實情是現今在台灣,行為藝術已經有多面向的發展。不太主流的零星發展,亦令行為藝術不被市場左右,保持其實驗性及抗爭性的特性。

做基層藝術

回到70年代,謝德慶雖身在美國,但一直被視為台灣行為藝術的先驅人物。他初到紐約的四年在唐人街打工,做過很多基層的工作,這種生活的基本狀態,成了他日後作品的主軸。「大部份時候我都處於一種很低層的生活條件,生活基本上跟流浪漢沒有甚麼區別。但是,我做的是 ART,那已經是很高層次。做藝術已經回答了所有問題,裡面不是有很多高深的思巧,我的藝術裡面都是最基本的生活。」謝德慶口中的最基本就是抽空一切,一種單純地跟時間對峙的生活,是一種純粹存活的狀態。在生活中,人們都會做各種事情讓時間過得有意義 ,甚麼也不做被視為浪費時間,時間的流逝從「做各種事情」被合理正面化。時間彷彿是個無底的黑洞,渺少的人類肉體不能跟之有正面的接獨。謝德慶就抽空當中的有意義活動,單純在那裡消耗時間。「我是 1974年來美國,78 年才做我第一件的行為表演。當中的四年我在打工,沒有想出甚麼去創作,就是只在那邊思巧。我獨自一個去思巧,然後有一天發現已經四年,才知道我根本已經在那種狀況,才了解到原來我整個的狀況可以變成一件作品。之前已經浪費了四年時間,所以我可以再浪費一年來做。」

用一年為限

初到異鄉的四年基層打工生涯,每天重覆機械式工序,那就是謝德慶在往後幾件發表的行為創作的序幕。從 1978 年到1984年,他一共發表了五件《一年行為藝術》:《籠子》、《打卡》、《室外》《繩子》及《不藝術》。將自己困在籠內一個11.6 × 9 × 8 英尺的木籠子內一年; 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打卡一次,維持一年;一年在戶外生活,期間不進入何建築物,包括地鐵、火車、汽車、飛機、輪船、洞穴或帳篷;和藝術家Linda Montano在腰間用一條8英尺長的繩子綁在一起,卻相互不接觸一年;一年不創作並不發表作品。 。「一年」這個時限在謝德慶作品中是關鍵。心理及物理上的變化,只有在時間演進中才會發生,所以是一年,不是一刻及一秒。在一年內,定時地打咭;在牢籠有限空間中來回踱步;在戶外整年不斷遊蕩。在去而往來的「重覆」中蘊含變數。「這個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我們每天要吃飯,每天重覆吃飯是無可避。時間對每個人來就是三百六十五天一年。釋迦牟尼,他體會到生老命死,人生就是面對這些問題。所以說重覆這個是本身必需的。太陽每天從東邊出,日升日落是重覆,自然的東西都是這樣。所以說一年,一年就是一個循環。每個經歷的重覆都是不一樣。河流好像每天都流經同樣的地方,但它一直都是在流動,不是重覆而是一直在變動,這是最基本。所以,我談重覆其實也在談變化。」

回到生活本身

哲學家 Heraclitus 說過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無論是這條河還是這個人都已經不同。謝德慶在訪問中引用了這個的經典,目的不是要談人生或哲學,在他的藝術世界裡沒有高深的人生意義追尋,只想闡明他概念中那種單純的時間流逝。在滴答重覆的光陰流逝中,不同的個體都在上演一場跟時間獨特的對峙。有認為謝德慶作品中的「重覆」指涉人生困局掙扎,但藝術家本人卻說在一年的時限中的「重覆」,是一種純粹的存活。「我想談的是存活。每個人裡面也有掙扎,這在我的作品裡面可能是有,但我沒有要強調。其實我的作品,本身要談的是一個人很基本的處境,是一種普世(universal)想法。我作品內的掙扎不是一種抗爭式的政治存活,而一種對生命的認知,一個人的生命在這個時間怎樣去渡過?人為甚麼會說我過的生活很充實?表示你做了很多精采的事情把時間都忘掉。我是把藝術都弄到最基本,把那些內容都抽空了,就是一個生命。」

普世價值

作品本身就是一場生命的不斷認知,因此謝德慶的作品是一生(life sentence)。人的一生就是在消耗時間,這個「消耗」是沒有正面、或反面的意思,就是他經常強調的「做時間」(Doing Time)。而「Doing Time」也是他代表台灣在即將來臨的威尼斯雙年展中的主題。「做時間」或消耗時間在謝德慶來說是他藝術的根本,生命的時間就是藝術時間。不是一種苦行或者個人修行,可以說抽空了之一切,他的作品就是他一生的藝術時間演練。「我的作品就是思巧生命、存在及時間。人的活著就是要把時間消耗完,我沒有講怎樣去提升生活。Life sentence、 passing time 及 free thinking 把三個整合起來去談我的作品才比較完整 ,我的作品就比較單一性,有一種普世的狀態在裡頭。因為很多人生的事情抽空了,裡頭都是關於這三個單純的概念,於是會引起很多討論,有空間去讓別人去填充詮譯。我的作品是談的是一種抽空的狀態,任何人都可以不同的角度去詮譯,我作為藝術家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我不想把它窄化。」

謝德慶在訪問中,多次將自己的作品比喻為莎士比亞的《王子復仇記》中的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 ,無論是「生存還是毀滅」;是存活或是消耗光陰,都是一種「之間」(in between)的狀態,從時間的流逝「之間」去感受存活就是他的創作方法。而觀眾在他這種「之間」或許會有著許多的演釋,但對他來說「存活」及「時間」只是生活中兩個純粹的概念,存活就是藝術。「時間本身是超過我的認知範圍。人就是一個有限的生命,我們是一個有限時間的生命體,我從經驗時間而存活是,就是說我以存活為一種生活體驗而來回應 doing time。」

The Light Magic of Larry Bell

(原文 Bazaar Art Hong Kong  11 月號)

 

Portrait of US artist Larry Bell at his exhibition space at White Cube in Central.  [SCMP POST MAGAZINE FEATURE]

Portrait of US artist Larry Bell at his exhibition space at White Cube in Central. [SCMP POST MAGAZINE FEATURE]

拉里・貝爾(Larry Bell)生於1939美國新墨西哥洲。他的藝術路上總離不開光與實驗,及不同空間表面所呈現的特性。60年代初,當歐、美(特別是紐約)被普普藝術浪潮蓆捲時,加州一帶,在羅伯特.歐文 (Robert Irwin) 及拉里・貝爾為首,發生了一場美學上的「光影與空間」的運動。他們控制光影與表面,讓觀眾在空間感上、視覺上試生錯覺,就如貝爾自己形容一樣,是種 「表面魔法」 (surface magic)。

 

在香港白立方拉里.貝爾的「光與紅」展覽,看到貝爾的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令我想起兒時收到的立體聖誕咭。聖誕咭從一個角度看,是冬天白雪濛濛的北歐式屋子。轉個角度、光線折射不同,會見到聖誕老人騎著鹿車在天空出現,一切疑幻似真。 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是源自《蒸氣繪畫》,貝爾自1978年開始創作《蒸氣繪畫》,利用紙張不透光,只能反射或吸收光線的特點,再結合不同性質的表面,如聚酯薄膜及塑封膜,配合光線,令二維作品看來像立體一樣。 在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中,貝爾將矩形鏡面物料與鮮紅的背景交叠,加上光線折射,呈現不同形狀的立方體,令人一時之間難以分辨是平面創作還是雕塑。

 

 

問:當我看見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時,有種變幻莫測,從表面看總是看不透,看不盡的感覺。到底甚麼才是真實?甚麼才是幻像?

 

答:我所有的作品都是跟表面有關,就是光與表面如何結合。當我在工作室內將表面加工,完成作品。而每個藝術家的創作方法都不一樣,我喜歡以最快的速度,最簡單的方法完成作品。那些表面是不變,我所做的只是調整折射到作品表面的光線,對我來說,這是魔法。

有時,只是利用一種簡單的元素,好像今次展覽的在盒內的雕刻品,我只是一個簡單的步驟,把表面扭曲,便令作品的光線及顏色改變,然後把它放進透明盒子內,就像一幅三維的畫。而盒子只剛好放下一件作品,沒有多餘的空間。看來表面就是平凡,這就是最簡單優雅的。在創作前,我沒有太多的想法,只希望到最終作品看來是有趣的。以最誠實的態度去創作,作品都以快速一次性完成,用一個動作以最簡單的方法去完成,畫作及雕塑亦然。

 

問:都是即興的嗎?

 

答:可以說是,又可以說不是。創作通常都要經過一點的思巧過程,但我不喜歡事前測試或者是計劃,只需要知道要做甚麼,然後就去做。這是非常的即興、自然甚至帶著直覺而行事。在某些情況下,在創作的過程中,直覺會比知識更有力量。我喜歡在一點點混亂的直覺中產生的事物,是沒有計劃,但當中卻包含某種的連貫性。就像這邊展出的《光之結》吧,它是某種狀態之下產生的,地心吸力造就了作品最後呈現出來的狀態,是直覺、偶發性及引力三者結合的作品。

 

問:所以你的藝術成果是意外地產生的?

 

答:不是意外,是即興。你要相信即興的力量,即興是有意識的過程,而意外是沒有意識的。當你對事情有一定的經驗及了解,就算沒有計劃也能創作,那個過程都是相同的,但當中的即興因素卻有不同,於是出來的效果便會不同。相信是很重要的,就是相信經驗、直覺及材料,這是非常有趣的。

 

 

《光之結》是在「光與紅」展覽中,另一組玻璃立方體的雕塑作品。這些雕塑是由已鍍上各種金屬及石英反光塗層的薄膜組成,看上像菲林。貝爾將薄膜隨意的扭成結狀,懸掛在特製的透明箱內,地心吸力會令這些懸浮的雕塑產生不同的流動形態,形成複雜的鏡面空間結構,再將周遭環境光線傳送及反射。貝爾以往的《光之結》都是懸掛在天花板上,但今次卻放在箱子內,作品的變化萬千又彷彿在箱子內給定格了,像是畫作與同場的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相呼應。

 

運用在《光之結》上的金屬電鍍方法,就是在玻璃、紙張、塑膠等物料表面鍍上漸變的塗層,製造出視覺上的虛擬空間及透明感,是貝爾在六十年代早期在創作過程中發現,就是這個發現令貝爾從早期繪畫為主,轉向結構性藝術創作。

 

This handout image shows artwork by  LA based artist Larry Bell, exhibited at White Cube gallery. Artwork shown is LLK 8.26.13A, 2013, Vapour-coated polyester?96 7/16 x 31 1/2 x 32 11/16 in. (245 x 80 x 83 cm)15OCT13  [SCMP POST MAGAZINE]

This handout image shows artwork by LA based artist Larry Bell, exhibited at White Cube gallery. Artwork shown is LLK 8.26.13A, 2013, Vapour-coated polyester?96 7/16 x 31 1/2 x 32 11/16 in. (245 x 80 x 83 cm)15OCT13 [SCMP POST MAGAZINE]

問:你經常利用不同的技術放在作品中,你認為自己是藝術家、工程師、還是發明家?

 

答:我不認為自己是工程師、發明家,在開始時可能有一點點像這樣,但過了一一段時間,那過程成為很自然的事。像駕駛吧,習慣了駕駛棍波車後,你不用思巧何時要轉檔,轉檔就像自然發生一樣。所以在創作路上一斷前進,信相自己擁有的技術及直覺會帶令你去一步。作為藝術家就是要學懂如何釋放及運用自己的技能,當中信任是關鍵,就是信任直覺。

 

問:你運用不同的物料去創作,如玻璃、紙、銅(在朗豪坊入口前那個 《Happy Man》銅雕塑,就是貝爾的作品),那種是你最喜愛的?

 

答:現階段最喜愛的物料是紙。紙有種異乎尋常的力量、可塑性高以及很容易處理。我以往愛用玻璃,但玻璃不易處理。不同時期會遇上不同的物料,做出不同效果的作品。我想時間是一個因素吧,再者在利用那種物料時的感覺也很重要,這個可能對作品也是最重要。當創作的過程是愜意時,會產生很多感性的元素,當然也會包括很多錯誤,技術上的錯誤。於是我便要去決定要不修正錯誤,要不由它從錯誤發展下去。

 

問:那你會修正嗎?

 

答:我通常也不修正,無論怎樣作品也會一直發展下去,順著事情發生而為,會做出好的東西,也會做出壞的東西,但最重要是不論好壞,而是讓作品順勢發展。無論任樣,創作過程中總會有魔法的發生,這就是我所謂的感性、感覺的一面,這個對作品、對藝術家本第也非常重要,就是在創作過程中對自己、對作品要投進相當的信任。

 

問:你常常強調作品最後的效果,及那種「表面魔法」(surface magic),讓人觀賞時有種疑幻似真、好像看見又好像看不見的感覺。是要挑戰觀眾的視覺嗎?

 

答:哈哈哈,我為自己創作,如果真的要挑戰,只是挑戰我自己吧。多年來,基本上是因為自已對 「表面魔法」的著迷,如果觀眾也被我的魔法懾住了,證明我成功了。觀眾對我的作品有任何反應,都是他們個人的經歷,不是我故意放進作品內,是觀眾跟作品的關係。當然,作為一個藝術家,觀眾對作品的著迷及好奇,都是一種祝福。

 

(後記:貝爾喜愛用光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因為光是免費的。接近 80 歲,他對任何光影的表面仍然非常敏感。訪問當天,我穿了雙玫瑰金的紳士鞋,尾聲時他突然看著我的鞋子說:I love your shoes, this is surface magic! 然後嚷著要去買一雙差不多的鞋子。)

 

 

 

不一樣的 abc

2015 香港巴塞爾藝術展提前在三月份舉行,早前公佈了參展畫廊的名單,當中有些是再度回歸,有些是首次參加,新聞稿指「陣容空前強大」。沒有不敬之意,只是覺得藝術展陣容如何空前,都是 trade show,是買賣的地方,不是欣賞作品之地。去年新設的光映現場,即電影欣賞的項目,就是因為藝術展太大,太多事情在發生,而錯過了。明年的藝術展,仍然有光映現場。策展人李振華在傳媒午宴上發言,談及不同地方的革命,革命就是轉變等。他的話令我決定明年必定將焦點放到光映現場,畢竟看藝術展看得多,千篇一律,沒有革新改變,很難讓人留下印象。

藝術展至今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只有柏林當代藝術展(Art Berlin Contemporary)簡稱 abc 。九月的時候人在柏林,剛巧碰上 abc 舉行的日子,於是去看看。abc 是由一群柏林畫廊東主發起舉辦,自 2005 年起,每年在柏林舉行展覽,推廣當代藝術,參展商當中不少來自德國各地,繼而是歐洲、美國等。

我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以為都是一般的 trade show。abc 的舉行地點是在柏林站 (Berlin Station)旁的一幢名為 Lehrter Bahnhof 歷史建築內舉行,甫進場已發現現場的格局佈置,跟一般藝術展大有不同。場地主要分成兩區,在外邊 atrium 的部份,是完全沒有怎何間格,各畫廊當然有特定的佔用面積,但彼此之間沒有圍板之類,就是全開放式的佈局。這區展品的都是大型的裝置。後半部份的室內場館,這裡回到傳統藝術展場格局,每間畫廊佔用有間隔的位置,然後在其中展視藝術品。

最最最最有趣之處是每間參展畫廊,只能展示一個藝術家的作品。abc 2014 有百多間畫廊參加,於是就像有百多個藝術家的個人展覽在同一時間、同一場地舉行,而當中不少是非常實驗性的。

在 abc 內跟 Galerie Buchmann 的負責人聊天,曾經參加過香港巴塞爾藝術展,他說到不同地區參展,當然有不同的策略,亞洲地區的藏家,很注重藝術家的名氣,拍賣成績。在香港巴塞爾藝術展,能夠交易成功(即係做成生意,有錢收)是關鍵,不會冒險帶些實驗性、或者難於收藏的作品到香港。在 ABC 就不一樣,因為來參觀的買家,他們不急於當場便有收獲,反而希望發掘不同的藝術創作,對實驗性較重的作品接受能力較高。

一間畫廊只能展出一個藝術家的作品,讓參觀藏家能有更多機會了解藝術家,至於買賣好可能是藝術展之後的事,在 abc 內交易不是重點,藝術才是。

2014 柏林當代藝術展(Art Berlin Contemporary) abc 花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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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 的官方網頁

http://www.artberlincontemporary.com/about/

【抗爭藝術】倫敦V & A 美術館的《Disobedient Objects》

走進倫敦V & A 美術館,看應該是近年少年,更可能在當代藝術首次的展覽 - 《Disobedient Objects》,至少在觀冕堂皇的美術館內,辦這類型的展覽並不常見。Disobedient Objects就是指當代不同國家的抗爭運動中的道具。

 

《Disobedient Objects》 

《Disobedient Objects》

 

// Taking immediate action to address a social problem, rather than waiting for government representatives to do it, was conceptualized as “direct action” by anarchists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 Direct action an involve strikes, civil disobedience or blockading using tools that extend the power of peoples’ bodies to act on the world. Clever props can also transform the atmosphere and the representation of an action, turning the tables on a powerful foe. //

 

從上個世紀至今,有關於種族、政治、性別、環保、反戰不同類型的抗爭不絕,沒有足夠的創意,抗爭者要突圍而出,絕不容易。有創意的抗爭道具,既可引起公眾關注,又能扭轉局面。

 

可能因為愛書的關係,讓我印像較深刻其中之一是 Book Bloc Shield,姑且把它翻譯成「書循牌」。製作很簡單,就是把兩塊咭板貼在一起,背面用舊單車呔做手杷,再用防水膠紙包著。「書循牌」正面就是不同書籍的封面,如George Orwell的《動物農莊》、Frantz Fanon的《The Wretched of the Earth》等。「書循牌」首次出現於2011 年 11 月,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學生用來抗議學費上漲。在這場抗議中,被選做「書循牌」的書,都是從「佔領華爾街」中,設在Zuccotti Park內的 People’s Library 中,那5554 本書中選出。

 

Book Bloc Shield

Book Bloc Shield

 

在7月佔中預演時,從電視畫片中看見參予人士被警察抬走。之後有不同人士表示要增肥,以增加被抬走時的難度。在《Disobedient Objects》展出了英國綠色和平發明,不同版本的“lock-ons device” ,就是令抗爭者有力地連在一起,不易被抬走的工具。“lock-ons device” 在 1989 年澳洲反破壞森林的示威中首次派用場,示威者將自己前臂放在金屬管內,金屬管內有手扣將示威者一個一個連起來,要用特殊工具才分開,要解開、抬走他們絕不容易,當然示威者是有手扣的鎖匙,以備不時之需。“lock-ons device” 曾在不同的抗爭運動中出現過,包括在西雅圖的反世貿示威。

 

An example of a previous lock on that was fabricated by Greenpeace

An example of a previous lock on that was fabricated by Greenpeace

吹氣藝術品不是新鮮事,但吹氣的示威品成為美術館展品,卻很少見。

在展場的一角,看見一舊銀色吹氣雲名 “inflatable cobblestones”,吹氣雲在2012年巴塞隆拿及柏林的工運中,工人就是利用這個道具去阻止防暴警察埋身。“inflatable cobblestones” 由一群藝術家組成的 Eclectic Electric Collective 設計。

Inflatable cobblestone, action of Eclectic Electric Collective in cooperation with Enmedio collective during the General Strike in Barcelona 2012. © Oriana Eliçabe/Enmedio.info

Inflatable cobblestone, action of Eclectic Electric Collective in cooperation with Enmedio collective during the General Strike in Barcelona 2012. © Oriana Eliçabe/Enmedio.info

 

吹氣抗爭工具,其實在 1968 年意大利及30年代的蘇聯等抗爭運動中也出現過。吹氣抗爭工具看來殺傷力很低,但卻能令防暴警察不知如何對付是好,接住它又不是,戮穿它又不是。

Moscow, 1934 Inflatable snake at the Red Square on the 17th Celebration of the October Revolution. Krasnagolsk Archive. Photographer unknown. Courtesy Artúr van Balen Collection

Moscow, 1934 Inflatable snake at the Red Square on the 17th Celebration of the October Revolution. Krasnagolsk Archive. Photographer unknown. Courtesy Artúr van Balen Collection

 

在 V&A 美術館做一個這樣的展覽是極具突破性,策展人Gavin Grindon表示,希望展示土法製作的抗爭道具的集體力量。

//We wanted to show the collective power these domestic objects can have when grabbed and repurposed with political intent.//

這些物件單一看來是簡單及微不足道,但集結在一起時力量卻不容忽視。

為善為惡、 孰真孰假 ﹣ 曾建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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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選出代表香港,參加明年威尼斯雙年展的藝術家曾建華,是一位充滿矛盾思想的藝術家。 他唸基督教中學、讀尼采、又相信荀子的《性惡論》,認為人需要某程度的道德規範。自稱是個守規矩的人,但作品中卻充滿對哲學、宗教的批判,流露對這今世代不同現象的反思。

「小學時讀孔教學校,讀論語 。然後中學是基督教學校,這個在當時有頗大的影響。尤其自中四、中五,會做多些反叛的事情。那時會想究竟為何有些人,會說一套做一套。」曾建華看來是內向寡言,像無時無刻在思巧的哲學家,很難想像他是反叛學生。「我中四、中五時,尚算是個好學生,是那種會返團契,聽老師話的學生。但當自己多留意老師或同學的行為,好像有點怪怪的。開始變得有點反叛,雖然反叛,但都是在框框內的反叛。」

曾建華當年在框框內的反叛,就是留長頭髮。 「當時我是有點幼稚,就是不明白為何留海不能過眼眉,男子又不能梳 one length 的髮型,女孩子校裙一定要及膝,很奇怪。我想就算相差 1 厘米也不是問題,為何要這樣嚴謹。那時覺得很奇怪,會想很多。」

這種在框框內的反叛,後來亦出現在作品中。2007年的作品 《Attempt at a Revaluation of All Values》,他把達文西的宗教畫二次創作一番,稍稍改動了當中人物動作,如把達文西《聖告圖》( The Annunciation)中天使向聖母報喜,變成向聖母竪起中指,來表達對基督教及讀尼采的想法,及批判在宗教內的各種真相、價值。

尼采曾說「沒有真相,只有詮譯」(There are no facts, only interpretations.)何謂真相?有沒有完全客觀的判斷?一直都是曾建華在作品中的宣言。在《七封印》錄像裝置系列中,就是他在聖經、存在主義、基督教等內容中,抽出不同的關鍵字,再組合成句字,重新詮譯所謂的真理。

「其實我一直覺得判斷及看法,都是沒有全面的,只能夠將不同的觀點、看法盡量集合,表達一種相對全面的觀感。」

THE NAME THE CALL / THE BLOOD THE SOUL / THE BREATH THE DEATH /

THE WORD THE SLAUGHTER / THE PLAN THE VENGEANCE / THE CRY THE VICTORY ﹣《第五封印》

 

The Fifth Seal, 2011

The Fifth Seal, 2011

 

是罪孽還是救贖,都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訪問前幾天,正好發生了馬航客機被擊落事件,在另一邊,以色列跟巴勒斯坦的衝突又在白熱化。有感而問曾建華,好像人性真的如荀子所言本惡?「當一個人行善的時候,其實是否真正發自人性根本,才去做好事呢? 有時並非真正需要做那事,而是透過做某些事情,可能會得到稱讚,或者有望從中得到認同,又或者是祈求心安理得,都並非出自人心的基本。所以我認同人性是惡。」

善與惡都是一念之差,有時可能都是出於不同判斷。在《 Ecce Homo Trilogy》內,曾建華搜集了羅馬尼亞前獨裁者壽西斯古,在 80 年代被審判及處決的片段,放在作品中,就是要探討在大眾媒界下對獨裁者的詮譯。Ecce Homo 有 「看看,這個人。」之意, 是尼采其中一本書的名字, 也是聖經故事。耶穌在釘十字架前, 被彼拉多鞭打然後示眾,當時彼拉多就是向民眾說:Ecce Homo,意思大概是:大家看看這個罪人。但這個罪人被釘後復活,卻成聖人,不同時空,有不同的詮譯。於是便出現很多針對人類行為的規範,令善惡有其標準。

Ecce Homo Trilogy I 多頻道錄像及聲音裝置, 2011-12

Ecce Homo Trilogy I 多頻道錄像及聲音裝置, 2011-12

 

「 荀子不是認為所有人也偏向惡,正因為人本身有惡的根,或者本質較傾向於惡,所以他認為有需要用德規範去導人向善,這個我認同。 透過道德,所謂的社會教化,令人慢慢為善,做對社會大眾有益的事情。」

曾建華一方面批判現世的標準價值,但同時又認為人類在某方而是需要規管的,這種矛盾也彷彿投射到他表現作品的手法上。他簽名式文字圖案創作,或者是文字流動影像,那些圖案好像是錯落有緻,文字之間的流動空間也像是經過細心考慮及編排,有其一致性,但內容卻含有強烈批判意味。如為當鋪改建而成的餐廳 The Pawn 的創作,句子如「當左你層爛尾賤樓」、「PAWN YOUR SKINNY SOUL」等。「 我大部份時候,都是守規則,但可能在一些微細的地方,我又不守規矩,如果可以不守規矩,我是不守規矩那種人,我內心是充滿 掙扎。」

這種矛盾掙扎又是源自基督教中學的影響。在貝浩登畫廊舉行的 “Forest of Illusions” 展覽,展出了曾建華的 2008 年的畫作《White Porn Painting》,以全白色去表現如性虐待、自慰、口交性等情色形象。「2007年構思時在 2008 年一個展覽的作品,是純粹一個圖像的處理,當時做了太多文字創作,想用另一個途徑去創作。我其實是頗好色(咸濕),所以有很多不同思想在腦海中,做這個系列時,想這事比較多。」他承認,這些思想都是來自宗教的壓抑。

「我讀基督教中學,當時老師的教導,那些(咸濕)色情的念頭都是邪靈,稍有這種思想也不可以,好大的罪惡感。這個對我的影響很大,現在我也會留意到,有時在媒體電視上,對這事也有類似的情況。我覺得, 這事其實是人類很基本的慾望之一,或者說是本能之事,所以有那麼大的壓抑,令我覺得很辛苦 ,於是透過畫去說出每個人想有類似的慾望。那種慾望甚至可以去到好誇張的情況,只不過是這事在抑壓情況下不太顯眼。」

「可能是我壓抑的太久了,中學之後一段好長時間,每當我稍有色情念頭,便有罪惡感,好像犯大罪,現在聽見有朋友讀天主教或基督教學校,我都覺得他很可憐。」曾建華笑著說。

 

曾建華小檔案:

曾建華,香港著名年青藝術家之一。1976 年出生於中國汕頭,2000 年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畢業,同年獲香港藝術雙年展 2001 優秀獎。2003 年在倫敦學院坎伯韋爾藝術學院藝術碩士(書藝)畢業。曾參加里昂雙年展(2009)、悉尼雙年展(2010)、亞洲藝術雙年展(2011)。明天代表香港參加威尼斯藝術雙年展。

(原文刊於《藝術新聞》2014 年 8 月號)

 

蚊子的力量 姚瑞中的《海市蜃樓》

(原文刊於《號外》2014 年 4 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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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藝術家姚瑞中對廢墟情有獨鍾。

他在 2004 年出版 《台灣廢墟迷走》,利用黑白照及文字展現他對荒廢地方的迷戀,在自序內他說 :「就像在外面流浪,常常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可能走在鄉間小路上看見一座廢墟,就被吸引進去了。過程很偶然,也沒有特別選擇什麼。」2007年的《廢島:台灣離島廢墟浪遊》利用鏡頭,進一步將台灣的軍事及政治閒置建築記錄下來。

在 《海市蜃樓》計劃,姚瑞中再以廢墟為主角, 打破藝術止限於在美術館展覽、或者被收藏這些觀賞功能,與社會功能結合,一石激起千重浪。自2010 年起,姚瑞中率領台大藝術學及台北師範大學的學生,組成「失落社會檔案室」,查訪並用攝影紀錄台灣各地蚊子館,計劃稱為《海市蜃樓》 。所謂的蚊子館就是 「閒置公共建設」。

「2008年之後,台北藝文環境產生巨大變化,許多藝文空間陸續被官方收編,包括寶藏巖、華山…,以往這些地方有較多實驗性展覽,但現今較具實驗性與批判性作品卻很難在這些空間內實現。不禁納悶,為何政府都將閒置空間改造成中產階級想像的藝術空間?難道不能釋出閒置空間讓藝文發展兼容並蓄? 」姚瑞中覺得這樣實際上是以文創為幌子,是重商輕文。他不斷反思當中的狀況及問題,於是發動學生以攝影做手段,去調查全台各地蚊子館的情況。參予的學生除了來自美術系之外,也有不同的學系。他們的家鄉遍佈台灣,遠達蘭嶼、綠島、馬祖、澎湖、金門,大部份也不懂攝影,亦甚少回鄉,姚瑞中給他們基本攝影訓練,便著他們回鄉調查, 三期計劃共有一百三十名學生參加。「我一直在思考藝術教育,教學時常會遇到一些學生不知道在課堂學藝術到底要幹嘛?我其實蠻希望他們可以下鄉,就問他們要不要做,基本上這是一個反過來思考藝術教育的實驗,並且連接到台灣社會常見的問題。」 學生回鄉看見廢棄建築非常震撼。

計劃至今發佈了三次,一共紀錄了 300 多處的蚊子館案例。如在 2002 年峻工,造價約 9 千萬新台幣的屏東縣恆春鎮(停一立體)公共停車場;2006 年峻工,造價 2 億 5 千新台幣的彰化縣員林運動公園網球訓練中心 ; 台南市永康創意設計園區,始建於 2002 年,一直沒有完工,造價約 30 億台幣。

「我要談的其實並不是「蚊子館」本身而已,它比較像是一種政治地理學的概念和調查,它可能是政治權力鬥爭下的遺留物、剩餘物,「蚊子館」正是政治角力下的一種物件。蚊子館在看不見的背後其實有很多政治考量,還有地方派系、選舉機制的一些問題,「蚊子館」如同冰山一角,水面下還有很多我們看不到的部份,那些看不見的權力運作是我比較感興趣的。這些「蚊子館」最初不都冠冕堂皇的說是執政者平衡城鄉差距的德政,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蓋建築物。原因是時效快、獲利高、政績顯,對主官、建商或樁腳都有利,選票那就更不用說了,等於是變相撒錢買票。例如建一個停車場上億元,最後可能只花了幾千萬元興建,政治人物剪完綵之後就往往閒置了,由於政府有限定營運費(經常門)跟資本額(資本門)須維持一定比例的相關法規,例如動用上億元建設,但營運費可能只有幾百萬元,慢慢地會因入不敷出導致關閉。但實際上有很多陰暗面是一般人難以看到的,我只是藉由藝術手段去談公共空間背後的政治性問題。」姚瑞中就是要讓大家看見藝術背後的可能性及行動性。

台灣時事評論員南方朔回應《海市蜃樓》計劃時說:「在蚊子滋生之前,必定已蟑螂飛舞成一片。不肖的政商關係就是台灣的蟑螂!」蚊子館揭露台灣的官商勾結,引起社會上很有的回響。姚瑞中更獲得行政院長會見,有關方面更表示要對蚊子館拿出對策及追究責任。有人質疑計劃當中包含學生調查成份,而照片也只是檔案記錄,是偵查不是藝術,但姚瑞中並不同意。 「也許我們應該先回過頭來問:什麼是藝術?藝術難道只發生在美術館或只有手工技藝這個部份嗎?我覺得能促進我們去思考並創造人類存在價值的媒介,都可以算是廣義的藝術。這種具備社會性、政治性的問題,藝術家其實不是不能碰,而是在台灣長期保守的美術發展與高壓統治之下,藝術家盡量選擇不碰。重點不在於是否有「物品」的生產或是否合乎傳統美學規範,而在於是否創造出嶄新看待事物的角度、生產知識,甚至經由藝術途徑進行精神解放。」

創作的社會及政治性,一直是藝術家們喜愛的議題,當中有不少為作品賦予政治或社會的意義。如布拉格雕塑家David Černý 的 《粉紅色坦克》;凱斯.哈林(Keith Haring)關於歧視、愛滋病及死亡的普普藝術;當然還有艾未未的作品。姚瑞中亦相信,藝術的力量遠遠大於一幅畫、一張照片、一件雕塑所能承載,《海市蜃樓》除了照片檔案記錄之外,引發起的是一連串的思巧及行動。

「現在台灣有很多藝術家都是在談論社會議題,他們提供了另外一個思考模式。我覺得最重要的——藝術是可以讓人去重新思考——在思維上會有一些比較活潑的想法,而不是一直侷限在舊思維裡面。因為藝術從來都是一個偽科學,它不是科學。 它沒有辦法被驗證,或說是同理可證,或是求得一個具體的、正確的結果、答案——沒有!藝術的重點不是在求取像數學般的解答,不是!」姚瑞中的答案像一個哲學家「 它的重點在於在這個答案之外,還有什麼?如果是我們都直接選那個答案的話,那這個世界上只要有數學就好了。可是這個答案之外,還有很多可能性:藝術可以提供我們去思考那個可能性。」

 

 

 

 

 

 

「記住與不被記住的,也同樣重要」—《宋冬:三十六 曆》

(原文刊於 2013 年 1 月《主場藝術》)

「今天的歷史不是讓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集團來書寫,

我覺得有若干的可能性 …… 每一個人放進去都是文獻,或者是就檔案」— 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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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藝術家宋冬在香港舉辦首次個人展覽 —《宋冬:三十六 曆》。他用了一年時間,把 1978 至 2012 年 12 月 21日三十六年裡的特別日子、記憶及個人經歷,用鉛筆繪畫在掛曆上。三十六年,四百三十二個月,一萬三千一百四十日,包括了宋冬的藝術啟蒙及創作歷程轉變、生活上大小事情;也包括改革開放、六四事件、北京奧運;同時展示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各個重要日子。藝術家以個人的生活點滴事情,重塑了感人宏大的國度。展覽從1978年開始,當時宋冬住在北京的西單,他常逃學去看民主牆,那處被視為中國民主運動的開端,也是宋冬那種集體分享生活點滴、歷史觀點及政見的啟蒙。

展覽開幕當天宋冬跟四百多名市民一同再重塑歷史,四百多名市民把宋冬的掛曆,跟據個人的經驗再重繪一次。參加的有學生、藝術家、傳媒等,有人認為宋冬的三十六 曆已經很有睇頭,為何又要勞動四百多名市民去參予呢?更甚的是,有些學生們像在做填色練習,是生活還是藝術,很難去界定。只聽見有在場人士說情願只看宋冬的部份。

 

1978 年西單民主場

1978 年西單民主場

 

訪問開始,便向宋冬提到這個動員四百多名市民參予的疑問,他說:「當個人的生活、經歷和感受,往一個跟公眾接觸的平台去呈現的時候,可能有另外一層意義上的交流。 譬如說我跟我母親合作的作品,其實它是初衷特別簡單,就是要把我母親從悲痛當中解放出來,同時也把我自己解放出來。最初開始是讓我母親有個事宜,讓她每天有個事情去做,從不跟別人交談,不讀書讀報的一個狀態解放出來。」宋冬所指的是《物盡其用》展覽,是藝術家與媽媽合作的展覽。2005 年宋媽媽積存的萬多件舊物,第一次展現公眾眼前,萬多件日常積存下來的日常用品,以藝術形式進入畫廊。宋媽媽對舊物的珍惜是緣於文化大革命時期,那是一切日常用品皆珍貴,她便省著用,舊物也不捨棄掉,也是對亡夫的一種思念。

 

那歷史就是個人的生活經歷嗎?宋冬: 「我們的家跟當時每一個家有很很多類似之處,當家庭面對公眾的時候,有很多語言可以交流。」個人的經歷其實正反映時代的面貌。宋冬在《物盡其用》展覽 時,還特意在場地闢出一個小角落給宋媽媽與觀眾交流,慢慢地宋媽媽便走出傷痛。 宋冬表示,媽媽在展覽完後,其實也不願把作品賣掉,賣掉作品拿錢買大房子也不願,因為太多記憶在裡面,錢及大房子不比這個重要。宋冬說:「我覺得我媽一直用生活及經歷來教育我,我覺我媽特別棒! 我覺得它(《物盡其用》)是我父母留下給我巨大的無形財富,使藝術成為了我家的一個中心。 」「生活就是藝術,是在我人生當中慢慢形成的一個樣子。」在 2010 年這個展覽要繼續在紐約現代美術館繼續巡迴展出時,宋媽媽因為要救一隻在樹上受傷的鳥而失足跌倒,之後就去世了,宋冬還在想念母親。

 

 2009年 7月《物盡其用》在美國 MOMA 展出

2009年 7月《物盡其用》在美國 MOMA 展出

 

那宋爸爸呢?從早年的三十六 曆看到宋冬的藝術啟蒙,是來自小時爸爸帶他去美術館看展覽,宋冬感覺當時父親可能是有意識地帶他去看,引導他向某方面的發展,父親是宋冬藝術的泉源。

宋爸爸在文革是因為「現行反革命」被下放到湖北,宋冬很少見到父親,對父親又尊敬又愛又害怕又陌生。宋爸爸也曾在宋冬的錄像作品《觸摸爸爸》中出現,隔空撫摸父親,不用語言便把宋冬對父親的感覺以影像道破。《物盡其用》現時在澳洲藝術節展出,除了宋媽媽的舊物外,亦添加了宋爸爸的物件。二、三十年前,曾當工程師的宋爸爸給兒子做了個炸方便麵的小工具,「因為方便麵在八十年代初都是時髦的東西。我病了然後我爸媽給我弄點方便麵,又方便又暖和又時髦 。」宋冬說。但當時方便麵太貴,於是宋爸就了一個自行炸方便麵的工具,滿足宋冬的虛榮心。宋冬回想,可能是爸爸覺得愧對於兒子, 在生活上也盡力去滿足兒子 ,知道兒子喜歡畫畫,於是在藝術上有意的開導 。

 

1980年12月與父親一起去看展覽

1980年12月與父親一起去看展覽

宋冬最初是做繪畫,後來才做錄像裝置及行為藝術,宋爸爸知道後很生氣,

「畫本身有很多東西表達不了,譬如像《水寫日記》,我想表達有和無之間的關係,在畫裡能怎麼表達呢?」宋冬說,於是便轉向其他的藝術媒介。其實《水寫日記》也是來自宋爸爸教兒子書法,當時宣紙太貴,練習時用太多紙宋家負擔不來,小小宋冬投訴,若不練習,怎能寫得好,於是宋爸爸叫宋冬用水在石頭上寫。《水寫日記》用水在把個人歷史寫在石頭上,文字𣊬間便會消失,歷史變成無形。

但在《宋冬:三十六 曆》,把歷史記在掛曆,變成了有形,今次展覽亦探討了歷史的形態問題。 宋冬認為歷史是無形的,沒有一個真正客觀的意義,「因為你無法知道它真正的邊際在那兒。歷史都是由當權者去編寫,有些部份會被擦掉或忘記,但這些被忘記的部份,也許會在末來重現出來。」宋冬在 《三十六 曆》的展覽中,重現了八九六四、達賴喇嘛獲諾貝爾和平獎等在中國當代歷史上消失了的部份。他認為歷史被改被重寫並不可怕,因為歷史就像羅生門,由當權者去塑造的版本並不全面,在強權壓力下塑造的歷史,也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他可說服你怎麼說,但不能說服你怎樣想,你真正想說是誰也改不了。」宋冬

 

1989年6月 “我哭了,我怒了,我聽見槍聲,看見了血”

1989年6月 “我哭了,我怒了,我聽見槍聲,看見了血”

 

 

 

 

 

 

 

 

 

 

 

 

 

五十而立的 Damien Hirst

(原文刊於《主場新聞藝術版》 2013 年 2 月)

Supreme Being 2012, Scalpel blade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182.9 x 121.9 cm

Supreme Being 2012, Scalpel blade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182.9 x 121.9 cm

步入傳媒預展前,我心裡想不要再見到那些人體模型元素,或者是蒼蠅、蜘蛛之類的物體,更想最好不要看見那些動物標本,還有那些不知是他畫,還是他的助手們畫的波點畫,否則面對來自倫敦 White Cube 的策展總監 Tim Marlow 我定會毫不客氣地問:這是藝術嗎?難怪會被 Robert Hughes 評為 “a sure sign of dullness of taste”! 提醒自己訪問態度要客氣收歛些。說的是 White Cube 的 Damien Hirst「昆蟲櫥櫃及繪畫、解剖刀藝術及調色板」全新個人展覽,這位 YBA 的領軍人物,作品一向難以解讀,美感欠奉,但卻拍賣場的寵兒,是現時仍在世最富有的藝術家。

甫步進畫廊的地面層,正中便放著一幅大型的 <Cocytus>是昆蟲標本加 Hammerite 油彩,立即吸引了我的眼球,那些昆蟲標本並不嚇人,作品近乎有點詩意,當刻的反應是:難道 Damien Hirst 轉性? Tim Marlow 聽見我的疑問哈哈哈的大笑了三聲,然後答道。

「去年 Damien 在 Tate Modern 的回顧展,是第一次 Tate 為仍在世的藝術家辦回顧展, 入場人次有近五十萬,是 Tate Modern 有史以來入場人次最多的展覽。對 Damien 來說那象徵他事業某個階段的終結。今次在香港的全新作品展覽,會有煥然一新的感覺,是另一階段的開始。 」

「中國人有五十而立之說,Damien 剛過五十歲,作品開始成熟。 」祖籍是上海的 Laura 補充道,她是香港 White Cube 的畫廊總監。

「但不要以為 Damien 會收歛! 」 Tim Marlow 。

Tityus 2012, Entomological specimen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152.4 x 121.9 cm

Tityus 2012, Entomological specimen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152.4 x 121.9 cm

今次 Damien Hirst 的全新作品展的確較舊作易消化,那些動物標本、人體模式、鑽石枯臚頭舊作,很難令我相信 Damien Hirst 是受到 Francis Bacon 的啟發( Tim Marlow確實對我說 Damien Hirst 受到 Francis Bacon 的啟發)。全新作品分開三部份,分別是《昆蟲櫥櫃及繪畫》、《解剖刀藝術》及《調色板》,新作內有著一貫 Hirst 的影子。一向愛用蝴蝶創作的Hirst ,在《昆蟲櫥櫃及繪畫》內,便在蝴蝶之外再用了其他如甲蟲、蜘蛛等標本,排成不同形狀鑲嵌在鋼框內,再塗上顏色,與他早期的萬花筒繪畫 (Kaleidoscope Paintings) 非常相近。美麗的圖案卻由無數昆蟲屍體組成,這系列的作品均以但丁描繪痛若地獄的作品《神曲》裡的角色及地點命名, 如 Nessus 、Ptolomea 等,的確是充滿浪漫詩意。

「死亡,或關於死亡的種種,一向都在 Damien 的作品內,那些昆蟲在最美麗的時刻便被製成標本,是充滿詩意及恐懼。另外是《解剖刀藝術》 ,跟他以為藥物櫃、解剖刀櫃為裝置的舊作是相呼應。 Damien 就是有這個能耐,利用 cutting edge 的手法刺破人們表面,震撼人心。 」 Tim Marlow 說。

Concertina 2012, Scalpel blade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Concertina 2012, Scalpel blade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圖 : Concertina 2012, Scalpel blades and Hammerite paint on canvas )

《解剖刀藝術》利用大少型狀不同的解剖刀砌出不同圖案,然後塗上不同顏色。說實話 《解剖刀藝術》看得出 Hirst 的仔細,遠看像佛教曼陀羅圖案,近看才知是解剖刀,富有哲學意味。死亡、醫學及宗教一直是 Hirst 作品中三個重要的元素。

「 Damien 認為宗教、醫學及藝術均是某種的信念系統 (belief system) ,人們相信醫學能延續生命、宗教可以保我們永生,而人們接觸藝術就如接獨宗教一樣。」 Tim Marlow 說。

我不清楚 Damien Hirst 的粉絲是否如教主般膜拜他,但他在拍賣場的成績,實在可以用神跡來形容。金融風暴後,他的作品價值跌了百分之三十,去年又跟合作多年的 Gagosian 和平分手,雖然 Gagosian 表示不再代理 Hirst 跟錢沒有關係。但這次新作卻出奇地令人耳目一新,相信能吸引內地大款買家的眼球。以上種種,我不能自制地想神也要有面對現實的一天吧。

展覽詳情:

香港 White Cube

Damien Hirst「昆蟲櫥櫃及繪畫、解剖刀藝術及調色板」

2013 年 2 月21日至5月4日

星期二至六

上午11點至晚上7點

中環干諾道中5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