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time could be kept forever – Morgan Wong

(原文刊於 Obscura Magazine 2017 年 6 月 6 日)
Translation / Ian Tsang

藝術家Morgan Wong 決定用畢生時間去把鐵柱磨成針。

如何看見時間的流逝?四季轉移、花開花落、陰晴圓缺。事物的變遷見證時間流逝 ,逝去的時光不可挽 —— 老調卻真實。Morgan 的作品試圖去表達挽回逝去的徒勞。2011 年在赴英國留學前,Morgan 受鐵杵磨針的故事啓發,這成就了他一件畢生的行為創作。詩人李白少時不願讀書,一天蹺課跑到河邊玩耍,看見老婦正在將鐵杵磨成針,李白認為這事不可能,然老婦回答:「功到自然成耳」,用功便可達成。故事談做事要有恆心,而恆心需經時間驗證。

Morgan 買了一支跟自己身高、體重一樣的鐵柱回工作室,

初時不知如何是好,獨對鐵柱,經過兩天的思考沉澱,典故成為了行為創作。Morgan 在一間畫廊內以行為藝術形式,在參觀人士面前把鐵柱磨成針。從公開表演到後來成為了個人修行鍛鍊,Morgan 後來更把過程中產生的鐵粉放進玻璃管中,是一個時間囊,也是藝術家留著逝去時間的一種方式。要將一支跟自己身高體重一樣的鐵柱磨成針,那可能要以畢生時間去完成,甚至窮一生也未能完成。Morgan希望從當中感受時間,雖然明知要挽回逝去的徒勞,鐵粉也不可能復原成鐵柱。

然而逝去是終究逝去的嗎?歷史是一去不返?時間過去是永不復還嗎?

Morgan 作品對時間的思考,讓人想起艾略特的詩歌《四個四重奏》,詩歌是一個超越時間的啟示

現在的時間和過去的時間
也許都存在於未來的時間,
而未來的時間又包容於過去的時間。
假若全部時間永遠存在
全部時間就再也都無法挽回。
過去可能存在的是一種抽象
只是在一個猜測的世界中,
保持著一種恒久的可能性。
過去可能存在和已經存在的
都指向一個始終存在的終點。
足音在記憶中回響
沿著那條我們從未走過的通道
飄向那重我們從未打開的門

- 〈焚燬的諾頓〉/《四個四重奏》

在詩中過去、現在、未來並不是線性,過去可能存在於現在,而未來是過去及現在的總和。臉上歲月的痕跡;被荒廢的建築;已忘掉但卻重現在夢中的人和事。在意識或無意識之間,過去一直與我們同在,時間是不可、亦不用挽回。

Morgan Wong, an artist, decided to devote his whole life to grinding an iron rod into a needle.

How can we see the passage of time? Changing seasons, flowers blooming and withering away, the moon waxing and waning, being dim or bright. Changing things bear witness to the passage of time, but forgone times cannot be redeemed — the same old tune but true nonetheless. Morgan’s work attempts to express the futility in reclaiming lost time. In 2011, before pursuing his studies abroad in England, Morgan was inspired by the story about an old lady grinding an iron rod into a needle, and this prompted him to create a lifelong performance art piece. When Li Bai, a Chinese poet, was little, he was not interested in studying. One day, he skipped classes and went to play by the riverside, and there he saw an elderly woman trying to grind an iron rod into a needle. Li thought that it was impossible, but the woman replied, “Constant effort yields sure success.” The story is about perseverance, and it takes time for it to bear fruit.

Morgan bought an iron pole as tall and heavy as his own self and brought it back to his studio.

At first, at a loss of what to do with it, he just spent time alone with the iron rod. After two days of deep thinking, he moved on to turn a classical story into performance art. In an art gallery, Morgan chose to use the form of performance art in grinding a iron rod into a needle. What began as a public performance turned eventually into a personal training. Later on, Morgan put all the iron powder generated in the process into a glass tube. It is at once a time capsule and a way in which an artist attempts to retain the passage of time. For grinding an iron rod as tall and heavy as his own self into a needle, it might take his whole life to complete, or perhaps it might not even be sufficient. From this experience, Morgan hopes to be able to feel time itself, even though he knows fully well that it is futile to redeem lost time, and that iron powder cannot be restored into an iron pole.

However, is once lost is lost forever? Does history go only in one direction, without returning? Can bygones times never be restored?

The contemplation about time in Morgan’s piece reminds one of the poem by T.S. Eliot titled Four Quartets. Poems provide hints that surpass the passage of time.

Time present and time past
Are both perhaps present in time future
And time future contained in time past.
If all time is eternally present
All time is unredeemable.
What might have been is an abstraction
Remaining a perpetual possibility
Only in a world of speculation.
What might have been and what has been
Point to one end, which is always present.
Footfalls echo in the memory
Down the passage which we did not take
Towards the door we never opened

Burnt Norton, Four Quartets, T.S. Eliot

In the poem,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do not form a linear line. The past can exist in the present, and the future is the total sum of the past and present. Traces of passing years on your face; abandoned buildings; persons and things forgotten but reappearing in your dreams. Between consciousness and subconsciousness, the past has always been with us. Time cannot, and needs not be redeemed.

Image courtesy of Morgan Wong; Tintype Gallery

Doing Time 謝德慶用畢生去「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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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Year Performance 1981 – 1982, Teching Hsieh,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Sean Kelly Gallery, New York)

(原文刊於 Harper’s Bazaar Art Hong Kong 三月號)

紐約比香港慢十三小時。視像訪問身在紐約的行為藝術家謝德慶,在相距十三小時的同一當下,彷彿是一場在過去與現在重疊時空中的對話,我們談了關於時間的種種。謝德慶用了幾乎整個人生跟時間對峙,為的只是「做時間」。

以身體作為媒介

行為藝術跟社會環環相扣。以表演形式,藝術家運用身體去挑戰傳統的表現手法及社會生活的邊界。德國藝術家 Joseph Beuys 於1965年在一間畫廊中,為死去的兔屬導賞其展覽,那是這位行為藝術大師的首個作品 -《How to Explain Pictures to a Dead Hare》。應邀參觀展覽的嘉賓在抵達畫廊時,發現大門上鎖,卻看見 Beuys 坐在畫廊的櫥窗中,全身塗滿蜜糖及金泊,手抱兔屬屍體。然後他慢慢地站起,緩緩蹓躂展覽中,彷似向懷中已死的兔屬導賞其展覽。Beuys 是六、七十年代 Fluxus 運動的成員。Fluxus 運動以音樂家 John Cage 為先導,成員來自不同界別,核心人物除了 Beuys 之外,還有觀念藝術先驅 Marcel Dumchap 及錄像藝術之父白南準。他們宣稱要打破創作及藝術不同的範疇界限;創造不只於藝術史的歷史;反對為特權階級而設的所謂高尚藝術;讓觀眾參予成為創作的一部份。60、70年代西方社會在政治、文化及經濟各方面正經歷翻天覆地脫變。改變不是一刻,是一種前後參照的對比,裡頭包含著時間的演進,而科技的令改變能以錄像的形式記錄下來。在此等社會及科技因素的助燃下,著重於捕足一刻的傳統藝術表手法,例如繪畫雕塑等,已經不能滿足這群前衛的藝術家。他們都以抗爭性的行為,多以身體作為媒介,有些更加以錄像配合,去顛覆既有的概念,解放被牢固的思想。

台灣行為藝術先鋒

80年代,意即解嚴前後的藝術發展,一方面標誌著台灣藝術對於社會政治文化各方面的開展,另一方面則是連結今天台灣當代藝術的重要緣起,因此,以這個歷史性時間點作為起點是深具意義的:威權體制的結束、全球化經濟結構取代冷戰結構、以及文化的後現代主義等等。

時間的演進 (duration) 以及身體作為媒介,去挑戰生活、社會及藝術邊界就是行為藝術的核心。1974 年一名來自台灣的藝術家,在一艘開往美國的輪船上當船員,當船進入美國費城附近的德拉瓦河,他跳船然後游到曼克頓上岸,跳船的那一刻成就了他一整個人生的藝術。「我的藝術不是一件,是一生的」謝德慶不只一次在訪問中強調。在到美國前,謝德慶已經嘗試不同的行為創作。1973的《跳樓》,他從位於台北溫州街二樓的公寓一躍而下,並摔傷腳踝。這種以身體去挑戰物理及生物邊界的藝術手法,完全超越了傳統藝術在表現性的局限。60、70年代的台灣社會風氣仍然保守,後國共內戰的緊張氣氛、「保釣運動」高漲,以及跟美國斷交等等事件,為後來嶄露頭角的台灣行為行藝家(如陳界仁、李銘盛、李明維)蘊釀了基礎。遠在彼岸的謝德慶成為了華人行為藝術界的先鋒人物。80年代解放前後的台灣,有不少抗爭式、介入式的行為作品出現以批判社會狀況。直至近年,台灣的新一代的行為藝術家較為關注自身與環境的關係。台灣行為藝術從70年代以來,都是零星在不同的場域進行,或者多被視為表演藝術的分支,予人不太主流的感覺。實情是現今在台灣,行為藝術已經有多面向的發展。不太主流的零星發展,亦令行為藝術不被市場左右,保持其實驗性及抗爭性的特性。

做基層藝術

回到70年代,謝德慶雖身在美國,但一直被視為台灣行為藝術的先驅人物。他初到紐約的四年在唐人街打工,做過很多基層的工作,這種生活的基本狀態,成了他日後作品的主軸。「大部份時候我都處於一種很低層的生活條件,生活基本上跟流浪漢沒有甚麼區別。但是,我做的是 ART,那已經是很高層次。做藝術已經回答了所有問題,裡面不是有很多高深的思巧,我的藝術裡面都是最基本的生活。」謝德慶口中的最基本就是抽空一切,一種單純地跟時間對峙的生活,是一種純粹存活的狀態。在生活中,人們都會做各種事情讓時間過得有意義 ,甚麼也不做被視為浪費時間,時間的流逝從「做各種事情」被合理正面化。時間彷彿是個無底的黑洞,渺少的人類肉體不能跟之有正面的接獨。謝德慶就抽空當中的有意義活動,單純在那裡消耗時間。「我是 1974年來美國,78 年才做我第一件的行為表演。當中的四年我在打工,沒有想出甚麼去創作,就是只在那邊思巧。我獨自一個去思巧,然後有一天發現已經四年,才知道我根本已經在那種狀況,才了解到原來我整個的狀況可以變成一件作品。之前已經浪費了四年時間,所以我可以再浪費一年來做。」

用一年為限

初到異鄉的四年基層打工生涯,每天重覆機械式工序,那就是謝德慶在往後幾件發表的行為創作的序幕。從 1978 年到1984年,他一共發表了五件《一年行為藝術》:《籠子》、《打卡》、《室外》《繩子》及《不藝術》。將自己困在籠內一個11.6 × 9 × 8 英尺的木籠子內一年; 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小時打卡一次,維持一年;一年在戶外生活,期間不進入何建築物,包括地鐵、火車、汽車、飛機、輪船、洞穴或帳篷;和藝術家Linda Montano在腰間用一條8英尺長的繩子綁在一起,卻相互不接觸一年;一年不創作並不發表作品。 。「一年」這個時限在謝德慶作品中是關鍵。心理及物理上的變化,只有在時間演進中才會發生,所以是一年,不是一刻及一秒。在一年內,定時地打咭;在牢籠有限空間中來回踱步;在戶外整年不斷遊蕩。在去而往來的「重覆」中蘊含變數。「這個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我們每天要吃飯,每天重覆吃飯是無可避。時間對每個人來就是三百六十五天一年。釋迦牟尼,他體會到生老命死,人生就是面對這些問題。所以說重覆這個是本身必需的。太陽每天從東邊出,日升日落是重覆,自然的東西都是這樣。所以說一年,一年就是一個循環。每個經歷的重覆都是不一樣。河流好像每天都流經同樣的地方,但它一直都是在流動,不是重覆而是一直在變動,這是最基本。所以,我談重覆其實也在談變化。」

回到生活本身

哲學家 Heraclitus 說過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無論是這條河還是這個人都已經不同。謝德慶在訪問中引用了這個的經典,目的不是要談人生或哲學,在他的藝術世界裡沒有高深的人生意義追尋,只想闡明他概念中那種單純的時間流逝。在滴答重覆的光陰流逝中,不同的個體都在上演一場跟時間獨特的對峙。有認為謝德慶作品中的「重覆」指涉人生困局掙扎,但藝術家本人卻說在一年的時限中的「重覆」,是一種純粹的存活。「我想談的是存活。每個人裡面也有掙扎,這在我的作品裡面可能是有,但我沒有要強調。其實我的作品,本身要談的是一個人很基本的處境,是一種普世(universal)想法。我作品內的掙扎不是一種抗爭式的政治存活,而一種對生命的認知,一個人的生命在這個時間怎樣去渡過?人為甚麼會說我過的生活很充實?表示你做了很多精采的事情把時間都忘掉。我是把藝術都弄到最基本,把那些內容都抽空了,就是一個生命。」

普世價值

作品本身就是一場生命的不斷認知,因此謝德慶的作品是一生(life sentence)。人的一生就是在消耗時間,這個「消耗」是沒有正面、或反面的意思,就是他經常強調的「做時間」(Doing Time)。而「Doing Time」也是他代表台灣在即將來臨的威尼斯雙年展中的主題。「做時間」或消耗時間在謝德慶來說是他藝術的根本,生命的時間就是藝術時間。不是一種苦行或者個人修行,可以說抽空了之一切,他的作品就是他一生的藝術時間演練。「我的作品就是思巧生命、存在及時間。人的活著就是要把時間消耗完,我沒有講怎樣去提升生活。Life sentence、 passing time 及 free thinking 把三個整合起來去談我的作品才比較完整 ,我的作品就比較單一性,有一種普世的狀態在裡頭。因為很多人生的事情抽空了,裡頭都是關於這三個單純的概念,於是會引起很多討論,有空間去讓別人去填充詮譯。我的作品是談的是一種抽空的狀態,任何人都可以不同的角度去詮譯,我作為藝術家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我不想把它窄化。」

謝德慶在訪問中,多次將自己的作品比喻為莎士比亞的《王子復仇記》中的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 ,無論是「生存還是毀滅」;是存活或是消耗光陰,都是一種「之間」(in between)的狀態,從時間的流逝「之間」去感受存活就是他的創作方法。而觀眾在他這種「之間」或許會有著許多的演釋,但對他來說「存活」及「時間」只是生活中兩個純粹的概念,存活就是藝術。「時間本身是超過我的認知範圍。人就是一個有限的生命,我們是一個有限時間的生命體,我從經驗時間而存活是,就是說我以存活為一種生活體驗而來回應 doing time。」

The Light Magic of Larry Bell

(原文 Bazaar Art Hong Kong  11 月號)

 

Portrait of US artist Larry Bell at his exhibition space at White Cube in Central.  [SCMP POST MAGAZINE FEATURE]

Portrait of US artist Larry Bell at his exhibition space at White Cube in Central. [SCMP POST MAGAZINE FEATURE]

拉里・貝爾(Larry Bell)生於1939美國新墨西哥洲。他的藝術路上總離不開光與實驗,及不同空間表面所呈現的特性。60年代初,當歐、美(特別是紐約)被普普藝術浪潮蓆捲時,加州一帶,在羅伯特.歐文 (Robert Irwin) 及拉里・貝爾為首,發生了一場美學上的「光影與空間」的運動。他們控制光影與表面,讓觀眾在空間感上、視覺上試生錯覺,就如貝爾自己形容一樣,是種 「表面魔法」 (surface magic)。

 

在香港白立方拉里.貝爾的「光與紅」展覽,看到貝爾的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令我想起兒時收到的立體聖誕咭。聖誕咭從一個角度看,是冬天白雪濛濛的北歐式屋子。轉個角度、光線折射不同,會見到聖誕老人騎著鹿車在天空出現,一切疑幻似真。 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是源自《蒸氣繪畫》,貝爾自1978年開始創作《蒸氣繪畫》,利用紙張不透光,只能反射或吸收光線的特點,再結合不同性質的表面,如聚酯薄膜及塑封膜,配合光線,令二維作品看來像立體一樣。 在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中,貝爾將矩形鏡面物料與鮮紅的背景交叠,加上光線折射,呈現不同形狀的立方體,令人一時之間難以分辨是平面創作還是雕塑。

 

 

問:當我看見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時,有種變幻莫測,從表面看總是看不透,看不盡的感覺。到底甚麼才是真實?甚麼才是幻像?

 

答:我所有的作品都是跟表面有關,就是光與表面如何結合。當我在工作室內將表面加工,完成作品。而每個藝術家的創作方法都不一樣,我喜歡以最快的速度,最簡單的方法完成作品。那些表面是不變,我所做的只是調整折射到作品表面的光線,對我來說,這是魔法。

有時,只是利用一種簡單的元素,好像今次展覽的在盒內的雕刻品,我只是一個簡單的步驟,把表面扭曲,便令作品的光線及顏色改變,然後把它放進透明盒子內,就像一幅三維的畫。而盒子只剛好放下一件作品,沒有多餘的空間。看來表面就是平凡,這就是最簡單優雅的。在創作前,我沒有太多的想法,只希望到最終作品看來是有趣的。以最誠實的態度去創作,作品都以快速一次性完成,用一個動作以最簡單的方法去完成,畫作及雕塑亦然。

 

問:都是即興的嗎?

 

答:可以說是,又可以說不是。創作通常都要經過一點的思巧過程,但我不喜歡事前測試或者是計劃,只需要知道要做甚麼,然後就去做。這是非常的即興、自然甚至帶著直覺而行事。在某些情況下,在創作的過程中,直覺會比知識更有力量。我喜歡在一點點混亂的直覺中產生的事物,是沒有計劃,但當中卻包含某種的連貫性。就像這邊展出的《光之結》吧,它是某種狀態之下產生的,地心吸力造就了作品最後呈現出來的狀態,是直覺、偶發性及引力三者結合的作品。

 

問:所以你的藝術成果是意外地產生的?

 

答:不是意外,是即興。你要相信即興的力量,即興是有意識的過程,而意外是沒有意識的。當你對事情有一定的經驗及了解,就算沒有計劃也能創作,那個過程都是相同的,但當中的即興因素卻有不同,於是出來的效果便會不同。相信是很重要的,就是相信經驗、直覺及材料,這是非常有趣的。

 

 

《光之結》是在「光與紅」展覽中,另一組玻璃立方體的雕塑作品。這些雕塑是由已鍍上各種金屬及石英反光塗層的薄膜組成,看上像菲林。貝爾將薄膜隨意的扭成結狀,懸掛在特製的透明箱內,地心吸力會令這些懸浮的雕塑產生不同的流動形態,形成複雜的鏡面空間結構,再將周遭環境光線傳送及反射。貝爾以往的《光之結》都是懸掛在天花板上,但今次卻放在箱子內,作品的變化萬千又彷彿在箱子內給定格了,像是畫作與同場的紅色 Hiromi 紙拼貼系列相呼應。

 

運用在《光之結》上的金屬電鍍方法,就是在玻璃、紙張、塑膠等物料表面鍍上漸變的塗層,製造出視覺上的虛擬空間及透明感,是貝爾在六十年代早期在創作過程中發現,就是這個發現令貝爾從早期繪畫為主,轉向結構性藝術創作。

 

This handout image shows artwork by  LA based artist Larry Bell, exhibited at White Cube gallery. Artwork shown is LLK 8.26.13A, 2013, Vapour-coated polyester?96 7/16 x 31 1/2 x 32 11/16 in. (245 x 80 x 83 cm)15OCT13  [SCMP POST MAGAZINE]

This handout image shows artwork by LA based artist Larry Bell, exhibited at White Cube gallery. Artwork shown is LLK 8.26.13A, 2013, Vapour-coated polyester?96 7/16 x 31 1/2 x 32 11/16 in. (245 x 80 x 83 cm)15OCT13 [SCMP POST MAGAZINE]

問:你經常利用不同的技術放在作品中,你認為自己是藝術家、工程師、還是發明家?

 

答:我不認為自己是工程師、發明家,在開始時可能有一點點像這樣,但過了一一段時間,那過程成為很自然的事。像駕駛吧,習慣了駕駛棍波車後,你不用思巧何時要轉檔,轉檔就像自然發生一樣。所以在創作路上一斷前進,信相自己擁有的技術及直覺會帶令你去一步。作為藝術家就是要學懂如何釋放及運用自己的技能,當中信任是關鍵,就是信任直覺。

 

問:你運用不同的物料去創作,如玻璃、紙、銅(在朗豪坊入口前那個 《Happy Man》銅雕塑,就是貝爾的作品),那種是你最喜愛的?

 

答:現階段最喜愛的物料是紙。紙有種異乎尋常的力量、可塑性高以及很容易處理。我以往愛用玻璃,但玻璃不易處理。不同時期會遇上不同的物料,做出不同效果的作品。我想時間是一個因素吧,再者在利用那種物料時的感覺也很重要,這個可能對作品也是最重要。當創作的過程是愜意時,會產生很多感性的元素,當然也會包括很多錯誤,技術上的錯誤。於是我便要去決定要不修正錯誤,要不由它從錯誤發展下去。

 

問:那你會修正嗎?

 

答:我通常也不修正,無論怎樣作品也會一直發展下去,順著事情發生而為,會做出好的東西,也會做出壞的東西,但最重要是不論好壞,而是讓作品順勢發展。無論任樣,創作過程中總會有魔法的發生,這就是我所謂的感性、感覺的一面,這個對作品、對藝術家本第也非常重要,就是在創作過程中對自己、對作品要投進相當的信任。

 

問:你常常強調作品最後的效果,及那種「表面魔法」(surface magic),讓人觀賞時有種疑幻似真、好像看見又好像看不見的感覺。是要挑戰觀眾的視覺嗎?

 

答:哈哈哈,我為自己創作,如果真的要挑戰,只是挑戰我自己吧。多年來,基本上是因為自已對 「表面魔法」的著迷,如果觀眾也被我的魔法懾住了,證明我成功了。觀眾對我的作品有任何反應,都是他們個人的經歷,不是我故意放進作品內,是觀眾跟作品的關係。當然,作為一個藝術家,觀眾對作品的著迷及好奇,都是一種祝福。

 

(後記:貝爾喜愛用光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因為光是免費的。接近 80 歲,他對任何光影的表面仍然非常敏感。訪問當天,我穿了雙玫瑰金的紳士鞋,尾聲時他突然看著我的鞋子說:I love your shoes, this is surface magic! 然後嚷著要去買一雙差不多的鞋子。)